头一次俯视城市时,我并不清楚我是否要进行这样的行为,也并不确切的了解后果和导致其的因由。我随着童年伙伴的背影奔上了顶楼,通往楼顶的阶梯陡峭地伫立着,我蹒跚着爬上去,罡风袭过来,划痛了我的双眼。直到稳当地站住了,我才看到那一番景象。
那是阴暗的云朵沉下来,高耸的树冠垫在脚下。四下一片寂静,我几乎听不到人间——大概不止是听觉,霎时的惊悚剥去了动物的感官与知觉——我险些跪下来,在这座楼顶上臣服。我慢慢挪到了顶楼边缘—自然是没有任何护栏的—悬崖峭壁般板正地截断,我寻不到伙伴们,也许他们已先我一步飞上云端。我猛地低下头颅,那是我第一次俯视城市。
若是现在回头思索,楼层大概是不高的,小区里楼与楼摩肩接踵,我自然只能看到一条平日走遍的胡同——这也的确是六岁的我所俯视的场景。我凝神注视,花坛旁砖石上细密的线条;粗糙完工的水泥路;自行车从拐角处闪出;皮鞋声微弱而坚实地传来;煤气裹挟着吵闹从某户窗外散开。向左微微偏过头,是公厕和车子篷,向右是我的幼儿园,我可以看到我在那儿三年的居所——我刚刚毕业,我神秘地俯视着它,我仿佛初次邂逅我三年尚未有多大记忆的人生。
我仍注视着正下方,地面离我越来越近。此时天地倾覆!风卷残云。雷鸣电闪。四周狂乱开来。人群停止了行动。猛兽的吼叫在耳边炸开。无尽的炮火在眼前煽动。我的鼻尖触到水泥地的冰冷,城市压入黑暗。
在天地中,我往后退了几步。城市给我蒙上了阴影,我头一次感应到了归去的宿命。这让我畏惧,也让我不快。更让我不快的是由于晚归母亲必然的训斥。我下了楼,匍匐在大地脚下。